镜中灰袍僧衣的女子端倪消瘦，腕间一道淡粉色伤痕如新月斜斜划过，那是三个月前引产手术留下的印记。

　　老尼静慈端着药汤进来，目光落在她腕间：“后山的百合开了，要去摘一点带回来吗？”

　　舒以柔指尖一颤，想起婚前徐砚霖曾说：“百合花粉沾在你皮肤上会过敏，今后我让花匠都提早处理洁净。”

　　窗台上摆着上百个通明花瓶，每一瓶都插着精心修剪过的白百合，瓶底冷静细微的抗过敏药片。

　　“她喜爱的是花，不是我的抱歉。”他头也不抬，指尖被花刺划出血珠，“持续送，直到她肯收下停止。”

　　抬眼望去，只见徐砚霖浑身湿透，怀里抱着个浑身是血的香客，死后跟着脸色惨白的小尼姑：

　　禅房的窗户被暴雨拍打得哗哗作响，舒以柔这才注意到徐砚霖右手握着半截碎玻璃，鲜血顺着指缝滴在青砖上。

　　他胸前的衬衫被划开道口儿，显露锁骨下方狰狞的旧疤——那是三年前为救舒沐芸被火场木梁砸中的痕迹。

　　他垂头看着掌心的玻璃碎片，声响轻得像怕惊飞晨露：“不疼，当年你被舒沐芸泼酒精烧伤时，必定很疼吧。”

　　静慈师太带着止血药进来时，正看见徐砚霖蜷在墙角任由小尼姑包扎，目光却死死盯着舒以柔手腕的伤痕。

　　老尼轻叹一声，将药瓶递给舒以柔：“施主，佛曰慈善，为啥不亲手给他涂药呢？”

　　舒以柔垂眸替他整理创伤，闻到他身上混着雨水和雪松的气味，模糊又回到早年。

　　“柔柔……”徐砚霖的喉结翻滚着，“我在山下种了片银杏林，等秋天叶子黄了……”

　　“徐先生认错人了。”舒以柔猛地抽回手，药棉上的血迹晕开小花，“你想找的那个人，早就死了。”

　　折腰捡拾时，看见徐砚霖脚边积着一滩血水，混着碎玻璃渣，像极了当年她在祠堂跪碎玻璃时的场景。

　　曲调是她曾在花园拉过的《月光奏鸣曲》，却在高潮处错了几个音符——那是徐砚霖学了三个月却一直弹不对的阶段。

　　第二天清晨，小尼姑捧着个木盒进来：“无爱师傅，山下那位徐施主说，这是给您的生日礼物。”

　　舒以柔摸着冰凉的金属吊坠，想起二十岁生日那晚，徐砚霖也是这样单膝跪地为她戴上项圈慎重许诺：“今后每年今天，我都让你做最美好的女性。”

　　雨后春笋的白百合在风中摇曳，徐砚霖的板屋隐在花海深处，烟囱里飘着袅袅炊烟。

　　她伸手触碰花瓣，忽的发现每一朵花心里都藏着颗抗过敏药，像某种顽固的隐喻。

　　“柔柔。”徐砚霖的声响从死后传来，带着不敢奢求的哆嗦，“你看，我记住你一切的喜爱。”

　　她回身时，看见他发间落着片银杏叶，遽然想起那年他冒雨买酒酿小丸子，发梢也是这样沾着水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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